離開蘋果五年後，這位 iPhone 設計師在舊金山，藉由一個一個創意建築，重塑他的生活。
從蘋果設計師到城市建築師
五年後，Jony Ive 彎下腰看著一個舊金山市區街區的巨大模型。這些由楸木雕刻的十二座建築，成為了他未來的原型。
「我們現在就站在這裡，」Ive 指著一棟兩層樓高、已有 115 年歷史的建築說道。該建築位於 Jackson Square，這是淘金潮時期的一個社區，位於舊金山唐人街與金融區之間。「我們最先買下了這棟建築，接著我們注意到它與這個中心巨大空間相連。」
這片區域的「巨大空間」原是一個停車場，但每當 Ive 看到這片空地時，他總能想像更多的東西：一個花園、一座涼亭、一個讓人們可以像在他最喜愛的倫敦餐廳 River Cafe 一樣在戶外社交的場所。所以他買下了隔壁的建築，接著又買下了另一棟，然後再買一棟。最終，他擁有了這座區域的一半，包括那片空地。
「這是個非常奇怪的事情，」Ive 在 6 月底的一個早晨從模型中抬起頭說道。「五年來，我沒有跟任何人談過我們正在做的事情。」
57 歲的 Ive 在 2019 年退出了世界舞台，當時他正處於職業生涯的巔峰。在他於蘋果工作的 27 年裡，他構思了蘋果產品的極簡美學風格。他的精緻設計和包裝影響了從電視的外觀到水瓶的形狀。他成為了一個罕見的工業設計師名人，曾共同主持過 Met Gala，並幫助《星際大戰：原力覺醒》導演 J.J. Abrams 構思出新的光劍。
然而，在離開蘋果並創立自己的設計公司 LoveFrom 之後，Ive 大多消失在公眾視野中。該公司的網站僅顯示了一個自製的襯線字體名稱。其簡約的風格讓整個矽谷的人們開玩笑說 Ive 花了五年時間設計了一種字體。但笑話背後的好奇心仍然存在：Ive 到底在做什麼？
Ive 的城市街區模型部分揭示了答案。過去四年來，這位英國設計師，據估計擁有數億美元財富，悄悄在一個城市街區內累積了近 9000 萬美元的房地產。購買始於疫情初期，當時許多科技領袖正在逃離舊金山。Ive 認為這種外流令人厭惡。
「我欠這個城市很多，」Ive 說道，他在 1990 年代搬到了舊金山。「這個地區吸引了許多人才，但一旦事情不順利，人們就開始離開。」
身著白色長袖連帽 T 恤、石色卡其褲和 Clarks Wallabee 鞋的 Ive 表示，他希望吸引更多創意人士到市中心邊緣。他正在將其中一棟建築改造成為他公司在汽車、時尚和旅遊產品上的工作基地。另一棟則是他與 OpenAI 共同開發的一家新型人工智慧設備公司的總部。
「我不知道這是否魯莽，」他談到他的房產購買時說道。「這絕對不是傲慢，而是出於善意。但我真的覺得我們能有所貢獻。」
科技高層對房地產的熱衷
富有的科技高層將財富投資於房地產或其他更具創意的冒險，這已成為矽谷文化的一部分。有些人購買島嶼，有些人建造比足球場還長的遊艇，或是資助不切實際的飛行汽車項目。相比之下，Ive 對一個城市街區的執著顯得相對謙遜。
但對 Ive 而言，Jackson Square 也象徵著個人重塑。很少有人會放棄自己行業中的頂尖職位，更少有人會重新開始。身為一個自稱的控制狂，Ive 決定不再糾結於每個 iPhone 包裝盒的緊密度、每個 Apple Watch 元件的布局以及每個 iPad 角落的曲線。他想要些新鮮的東西。
在 LoveFrom，Ive 試圖相信自己的直覺。購買一棟建築導致了購買另一棟。一次有關新紗線的討論促成了他的第一件時尚服裝。與 Airbnb 執行長 Brian Chesky 的合作讓他結識了 OpenAI 執行長 Sam Altman。
Ive 的房地產購買狂潮將會有什麼結果尚不清楚，儘管他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他有時的設計直覺和昂貴品味也曾走得太遠。他曾因追求形式而忽略了功能而受到批評。有些 MacBook 如此薄，導致鍵盤故障。蘋果的死忠粉絲嘲笑那款售價 1.7 萬美元的定制金表。
但在與他度過的兩天裡，顯而易見的是，儘管他處理的項目範圍越來越廣，他卻變得更加放鬆。
「我學到的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要相信我的直覺，」Ive 說道。「這是我最興奮的事情。」
從 Infinite Loop 到 Jackson Square
Ive 在 21 歲時第一次造訪舊金山。那是 1989 年夏天，英國皇家藝術學會因他設計了一款名為「Orator」的未來派電話而頒發了一個旅行獎學金。他利用這個機會前往矽谷，因為這裡以設計該時代最重要的產品——個人電腦——而聞名。
在那次造訪中，他和未來的妻子 Heather 愛上了 Jackson Square。該區許多建築因 1906 年地震和火災而倖存，因為當地有一家威士忌倉庫。市府擔心酒精會引發火災，於是保護了這個區域，而城市其他地方則燒毀了。
Ive 在這個社區的 William Stout 建築書店度過了許多時光，該書店有數千本關於設計的書籍。在離開城市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將來一定會回到這裡。
1992 年，蘋果邀請他加入設計團隊時，他決定將舊金山作為他的家。他的雙胞胎兒子 Charlie 和 Harry 於 2004 年出生，並在太平洋高地社區的一座價值 1700 萬美元的豪宅中成長，該宅邸可以俯瞰金門大橋。
當需要為 LoveFrom 尋找辦公空間時，Ive 回到了 Jackson Square，因為這裡的創意傳統。它距離 City Lights 書店和 Vesuvio Cafe 僅一個街區，Jack Kerouac、Allen Ginsberg 和垮掉的一代曾在那裡聚集。這裡還是許多畫廊和藝術家的家。
「我很幸運能透過 Steve Jobs 的眼睛來看和理解舊金山的背景，」Ive 說道。「他了解 City Lights 和 Vesuvio。我欠 Steve 很多，他幫助我理解了舊 金山對文化的貢獻。」
Ive 以 Jobs 命名了這家公司，以紀念他。Jobs 曾在 2007 年告訴蘋果員工，感謝人類的一種方式是「以極大的關心和愛去製作一些東西。」
2020 年初，Ive 正在尋找一個永久辦公室，當時他得知 Jackson Square 上有一棟建築要出售。他以 850 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它，並發現其後門通向一個由街區建築環繞的停車場。他希望將該停車場變成綠地，但得知他需要擁有另一棟建築才能控制停車場。於是一年後，他以 1700 萬美元的價格買下了一棟 33,000 平方英尺的鄰近建築。
在追逐這些房產的同時，Ive 與他的朋友、Corning 執行長 Wendell Weeks 一起共進晚餐。Corning 是製造 iPhone 屏幕玻璃的公司。他興奮地談論著他的投資，但 Weeks 卻顯得有些不安。隨著疫情的發展，舊金山的商業房地產市場即將崩盤，超過三分之一的辦公室空置。
「我不覺得你需要這麼做，」Weeks 對 Ive 說。「我可以給你辦公空間。」
但 Ive 已經下定決心。在蘋果，他曾在靠近高速公路的無趣辦公園區 Infinite Loop 和一座由玻璃和淺木材構成的未來主義圓環 Apple Park 工作。這兩個園區都如此與世隔絕，彷彿它們可以存在於任何地方。他希望自己的新辦公室能融入社區。
Ive 的土地購買行動讓當地居民和商業主感到驚訝。市監察員 Aaron Peskin 擔心 Ive 可能會拆除標誌性建築並提議建造摩天大樓。
這些擔憂在與鄰居見面後逐漸消散。Ive 主動降低了一些租戶的租金，免費為其他人進行設計工作，並用他保護現有建築的計劃贏得了 Peskin 的支持，這位監察員經常批評其選區的開發項目。
「我見證了這個區域的許多變遷和重生，但它始終保持著多樣化的商業類型，」他說道。「他尊重這一點。」
按鈕的優雅歷史
在 LoveFrom 工作室內的長木桌旁，Ive 在一個 6 月底的早晨翻閱著他公司作品的圖片。其中包括為查爾斯三世國王設計的加冕徽章、為義大利奢侈品牌 Moncler 設計的夾克，以及為首款電動法拉利設計的內部觸控屏幕。
這座三層高的工作室融合了 Ive 的過去與現在。裸露的磚牆框住了一張長桌，供設計討論使用——這與他在蘋果時期的工作方式相似。附近的桌子擺放著完成的作品，類似於 Apple Store 的展示台。牆上的書架上擺滿了有關設計研究的白色咖啡桌書籍。
「這是我的按鈕書，」Ive 說道，並翻開一本名為《Garment Fasteners Design Research》的特製書籍。書中的頁面充滿了從史前時期到青銅時代的固定裝置和別針圖片。這是一本五卷本的定製書系列中的第一本，包含了人類製作衣物按鈕的完整歷史的圖片和分析。「我們花了五年時間在這上面，我們非常喜愛這個專案。」
當 Ive 首次考慮離開蘋果時，他曾向他的朋友 Marc Newson 徵求建議。這位澳大利亞出生的工業設計師於 2014 年加入蘋果，參與了 Apple Watch 的設計，他曾在一家獨立設計公司工作過，設計過從奢華遊艇和衝浪板到 Louis Vuitton 行李箱和按摩棒的各種產品。Newson 建議他們成立一個創意聯合體，從事項目合作。
回憶起當時的對話，Newson 說他們的目標是擺脫蘋果的繁重工作和嚴格規範。「自由才是我們的目標，」Newson 說道。
在五年裡，Ive 和 Newson 聘請了建築師、平面設計師、作家和一位電影特效開發者，這些人主要從事三個領域的工作：為愛而做的工作，這些項目他們不收取費用；為客戶做的工作，這包括 Airbnb 和 Ferrari；以及為他們自己做的工作，這包括建築改造。
Ive 的「按鈕書」正是公司方法的象徵。2019 年與 Moncler 執行長 Remo Ruffini 的一次對話中，Ive 瞭解到這家夾克製造商對如何使用一種由回收尼龍製成的新紗線感到不確定。Ive 提議製作一件由一整塊布料裁剪而成且無縫的夾克。
最終的夾克是一塊鵝絨毯，可以拉上拉鍊變成兩條袖子。它可以滑入斗篷、派克大衣或野戰夾克的外殼內，並由定制的磁性按鈕固定，這些按鈕像 AirPods 外殼一樣「咔嚓」一聲卡住。按鈕上刻有 LoveFrom 的吉祥物：一隻受到加州州旗啟發的棕熊。
這款夾克將於今年秋季作為特別版商品推出，售價超過 2000 美元。
Moncler 項目是 Ive 親自參與的設計，因為他希望設計出他的第一件服裝。這與他公司信奉的理念相符，即公司應該做一些「為了愛他人」的工作，另一些則是「為了愛我們自己」的工作。
Jackson Square 的翻新項目
公司最大的「為了我們自己」的項目是 Jackson Square 的翻新。在工作室入口附近的一台 114 英寸電視上，Ive 展示了一幅停車場作為花園的藝術效果圖。石子小徑穿過綠草，樹籬在周圍建築的牆壁上形成綠色邊界，樹木為戶外椅子提供陰涼。一座涼亭矗立在中央，用於會議和活動。
公司工作室將佔據位於中庭和街道之間的兩棟建築。由於分區規定，其中一棟建築將開設一家 LoveFrom 商店，銷售其自製筆記本和 Moncler 夾克等產品。
Ive 和 Newson 希望這項翻新計畫能吸引其他人進駐該區域。目前已有幾家公司跟隨他們，包括由 Laurene Powell Jobs 創立的 Emerson Collective，以及與 OpenAI 有關聯的風險資本公司 Thrive Capital。
「有一個與直覺相悖的機會來證明人們對舊金山的看法是錯的，」Newson 說道。
Ferrari 觸控屏與人工智慧設備
在那個六月底的早晨，Ive 正沿著木樓梯攀上工作室的二樓，他談到了 LoveFrom 的客戶，這些客戶每年支付公司高達 2 億美元的費用。樓上的二十多位設計師正在處理各種項目，包括佳士得拍賣會的展示台、Airbnb 的圖形設計以及 Ferrari 的內飾設計。
Exor 的執行長兼 Agnelli 家族成員 John Elkann 是 LoveFrom 的第一批客戶之一。Elkann 欣賞 Ive 如何將 Apple Watch 這款類比設備變成數位產品，並希望他能將同樣的觸感運用到 Ferrari 的首款電動車上。
這個項目讓 Elkann 更加欣賞 LoveFrom 的工作流程。今年 1 月，他來到 LoveFrom 工作室，參加了一場數小時的會議，討論汽車方向盤的合適長度以及駕駛應該如何握住它。Ferrari 的首席測試駕駛員測試了一個早期的方向盤原型，該設計借鑒了該公司跑車和賽車歷史中的設計元素，以評估其性能。
「Jony 對方向盤的關注非常清楚，他非常關注駕駛這款車時應該如何握住方向盤以及這種肢體感受，」Elkann 說道。他補充說，結果是「真的非常非常不同。」
Airbnb 的執行長 Brian Chesky 是另一位早期客戶。LoveFrom 幫助重新設計了這家旅遊公司的評價系統，為其應用引入了三維圖示，並開發了一個名為「旅遊明信片」的概念，該概念最終促成了 Airbnb 引入的 Icons 系統，其中包括可供人們租賃的 X 戰警豪宅等標誌性目的地物業。
Chesky 與 OpenAI 執行長 Sam Altman 是密友，OpenAI 在生成式人工智慧的開發上處於領先地位。去年，Chesky 安排 Ive 和 Altman 共進晚餐。
在距離 Jackson Square 幾英里的米其林星級餐廳 Spruce，Ive 和 Altman 討論了生成式人工智慧如何使創建一種新的計算設備成為可能，因為這項技術能比傳統軟體為用戶做得更多，它可以總結和優先處理訊息、識別和命名像植物這樣的物體，最終甚至能處理複雜請求，如預訂旅遊。
Ive 和 Altman 之後又多次共進晚餐，最終同意共同打造一款產品，LoveFrom 將主導設計。他們私下籌集了資金，Ive 和 Emerson Collective（Laurene Powell Jobs 的公司）也進行了投資，並有可能在年底之前從科技投資者那裡籌集多達 10 億美元的初創資金。
今年 2 月，Ive 為這家公司找到了辦公空間。他們花了 6000 萬美元購買了一棟面積 32,000 平方英尺的名為 Little Fox Theater 的建築，該建築與 LoveFrom 中庭相連。他已經聘請了約 10 名員工，包括曾負責 iPhone 產品開發的 Tang Tan 和接替 Ive 擔任蘋果設計主管的 Evans Hankey。
在 6 月底的一個週五早晨，Tan 和 Hankey 被看到推著椅子從 Little Fox Theater 走到附近的 LoveFrom 工作室。椅子上擺放著紙張和紙箱，裡面裝有用人工智慧創造出一種比 iPhone 更不具社會破壞性的計算體驗的最早期設計理念。
該專案正在秘密開發中。Newson 表示，該產品的具體形式和發佈時間仍未確定。
儘管 Ive 對這項工作持樂觀態度，並且熱情地認為它可以讓他在 Jackson Square 的投資變得值得，但他對未來感到不安。擔心自己在房地產上花費過多，或擔心他的初創公司可能會失敗，對他來說是自然的事。
但坐在 LoveFrom 工作室模型旁的一張柔軟的米色沙發上，他表示，他的理念是不讓成功僅僅以數字來衡量。以投資回報率來衡量一次房地產購買或一款新設備的成敗，將會錯失重點。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需要勇敢地邁向未知。
「你必須與不確定性成為朋友，」他說道。這是一種非常不屬於蘋果的世界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