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馬斯與以色列戰爭延燒，戰火未止的關鍵因素

隨著中東戰火蔓延，以色列與哈瑪斯的原始衝突仍未平息。這是為何。

以色列社區組織者Yaniv Hegyi在去年10月7日逃離家園，當時來自加薩的恐怖分子攻佔了他在以色列南部的村莊。Hegyi先生說：「我當時以為我們到了一月就能回家。」

巴勒斯坦公務員Mohammed Shakib Hassan則在10月12日逃離家園，當時以色列空軍對他的北加薩城市發動了空襲以作回應。Hassan先生說：「我們認為這場戰爭最多只會持續兩個月。」

然而，加薩的戰爭持續了一年，毫無結束的跡象。

這是自1949年確立以色列國家邊界的衝突結束以來，最長的一場以色列人與阿拉伯人之間的戰爭，同時也是最致命的。超過1500名以色列人在哈瑪斯於10月7日的襲擊中喪生，另外約250人被綁架。以色列的反擊行動已經造成超過4萬名巴勒斯坦人喪生，這場反擊以現代戰爭史上最猛烈的轟炸之一為開端。

目前，一場更廣泛的多戰線戰爭正在以色列與哈瑪斯的區域盟友之間展開——最近以色列入侵黎巴嫩，並且伊朗也開始轟炸以色列——但這場衝突的核心仍是哈瑪斯與以色列之間的戰鬥，以及結束這場戰爭的幾乎「西西弗斯式」的挑戰。

以色列內部紛爭與國際反響

在深受創傷的以色列內部，這場衝突放大了長期存在的社會分歧，並引發了是否應優先摧毀哈瑪斯還是釋放人質的激烈爭論。在國際間，對以色列軍方回應哈瑪斯暴行的方式感到震驚，人們指控以色列進行種族滅絕和戰爭罪行，美國及其他國家也爆發了廣泛的抗議活動。

這場加薩的戰爭也突顯了美國影響力的局限，拜登政府無法或不願施加足夠壓力來促成停火協議。而在地面上，戰爭已導致數百萬人流離失所，主要是在加薩，但也包括以色列。

Hegyi先生目前住在距離家鄉100英里的陌生人家中，對回到因戰火半毀的村莊心存戒備，因為附近的戰鬥仍在進行。Hassan先生則住在加薩中部的一個帳篷內，這是他自近一年來逃離被摧毀的公寓後的第三個臨時住所。

「我們曾樂觀地認為戰爭會在齋月結束，然後是開齋節，再是宰牲節，」Hassan先生說，列舉了穆斯林曆法中前三個重要節日。但他補充道：「結果，十二個月就在我們眼前過去了。」

以色列的壓倒性打擊與哈瑪斯的生存戰

按照大多數軍事標準來看，以色列已經重創哈瑪斯，殺死了大多數領導層和許多戰士，控制了其大部分領土，摧毀或奪取了其大部分武器庫，並阻止其走私新武器的路徑。

但戰爭仍在持續，原因有幾個，最主要的是：以色列政府在總理Benjamin Netanyahu的領導下，設立了一個幾乎無法達成的勝利門檻，而哈瑪斯的勝利概念則主要圍繞生存展開。

以色列希望摧毀哈瑪斯的領導層，並釋放該組織仍關押的約100名人質。這兩個目標本質上互相排斥：哈瑪斯在加薩的指揮官由Yahya Sinwar領導，據信他們與人質躲藏在一起，這使得以色列士兵難以在不傷害自己公民的情況下抓捕或擊斃他們。

哈瑪斯的目標則主要是作為一個運動存活下來，這個謙遜的目標使得其能夠忍受一種可能讓其他人投降的破壞程度。在二戰期間，日本在遭受廣泛破壞後投降，而法國則為了避免破壞而投降。但哈瑪斯並未這樣做，因為其領導人試圖挑起一場危及以色列長期未來的區域衝突。

雙方領導人的影響

這場戰爭之所以能夠持續，部分原因在於雙方的作戰方式。哈瑪斯作為一支游擊隊，隱藏在龐大的地下隧道網絡中，這使得以色列難以給予決定性的打擊。而當以色列奪取了加薩的一些地區後，通常又會放棄這些領土，因為他們拒絕駐守。

這一切的背後，有兩個關鍵人物：Netanyahu與Sinwar。

在以色列，Netanyahu依賴極右翼議員來維持權力，這些議員威脅如果他在不摧毀哈瑪斯的情況下結束戰爭，就會推翻他的脆弱聯合政府。這在某種程度上阻止了Netanyahu同意達成人質釋放協議。

在加薩，Sinwar則是負責策劃這場戰爭開端的襲擊者。他對隨後的破壞和大量平民死亡的容忍，讓哈瑪斯即便在加薩大部分地區毀於一旦且其高級軍事指揮官喪生的情況下仍繼續戰鬥。他對永久停火的堅持，與Netanyahu只同意暫時停火的立場，阻礙了任何形式的休戰。

雙方都不願妥協

雙方似乎都已經決定不會回到10月7日之前的局面。哈瑪斯領導層表示，無論人類代價如何，必須打破以色列無休止的占領現狀。以色列則在其歷史上最致命的一天後感到更加脆弱，並決定再也無法容忍致力於其毀滅的團體存在於其邊界。

美國前駐以色列大使Thomas R. Nides說：「這場戰爭不會結束，因為沒有人願意先讓步。」他補充道：「在此期間，每個人都在失敗——人質及其家人、無辜的巴勒斯坦人、來自以色列北部的流離失所者、黎巴嫩平民。這真的是一場悲劇。」

10月：隱藏的敵人

以色列可能難以取得傳統軍事勝利的第一個跡象出現在10月27日，以色列軍隊入侵加薩後的數小時內。

以色列派遣了超過2萬名士兵，伴隨數百輛坦克進攻加薩市及其周邊地區，此前以色列戰機已經對加薩進行了近三週的猛烈轟炸，這是21世紀最致命的空襲之一。按照傳統的戰場交戰模式，以色列的入侵部隊應該很快就能摧毀哈瑪斯的軍事力量。

然而，哈瑪斯的戰士卻不見蹤影。他們的指揮官似乎做出了一個戰略決定，避免給以色列一個一擊制勝的機會。

負責奪取接近邊境一處建築群的以色列軍官Eitan Laub想像著他的營隊會面對猛烈的抵抗。然而，令士兵們驚訝的是，10月28日凌晨他們在沒有遇到任何哈瑪斯戰士的情況下成功佔領了該地點。

Laub先生回憶說：「整個營地看著那些建築，靠在背包上，拿出香菸，開始抽煙。很明顯這裡沒有人。」

「我們知道他們在這裡，」他記得自己當時想，「但他們在哪裡呢？」

逐漸地，真相浮現。哈瑪斯的槍手大多隱藏在一個長達數百英里的隧道網絡中，這些隧道延伸到民宅、學校、醫院及聯合國設施下方。這些戰士身著普通衣物，難以區分他們與平民，並會突然從隧道中冒出來，向以色列士兵開槍或在坦克上安裝地雷。

這種戰術導致了一場消耗戰。通過隱藏在地下，哈瑪斯削弱了以色列的技術優勢，迫使以色列耗費大量時間尋找暗門、陷阱和秘密隧道，並摧毀它們。

結果，以色列軍隊到雙方達成短暫停火和人質交換協議時，尚未能奪取加薩市的關鍵地區。停火期間的每一天，以色列釋放約10名巴勒斯坦囚犯以換取哈瑪斯釋放的人質。

部分人質在加薩市中心的一個廣場被移交。透過這一舉動，哈瑪斯展示了它仍然在該地區擁有多大的控制權。

11月：Sinwar的轉變

若有一刻讓人們意識到戰爭不會很快結束，那就是11月下旬停火破裂的那一天。

直到那時，沒有人確信以色列會推進多遠，也沒有人知道哈瑪斯會堅持多久。外交官和談判代表原本以為短暫停火可以重複，或許幾次。希望是，早晚有一次暫停可能會發展成為一個永久安排，結束這場戰爭。

然而，Sinwar對第一次停火破裂的憤怒反應，確保了這樣的停火不會再現。

據以色列情報官員和參與談判的國家高級官員說，當停火開始時，Sinwar躲在地下掩體中，喜出望外，認為這標誌著戰爭的結束，距離戰爭爆發不到兩個月。

Sinwar相信他可以透過承諾釋放更多人質來拖延停火，他認為這可能會鼓勵以色列公眾向政府施壓，促使他們同意延長停火，根據這些官員的說法，這些官員因能夠自由交談而要求匿名。

然而，停火破裂是因為哈瑪斯聲稱無法找到數名已承諾釋放的被俘女兵，並提供了少數老年平民和一些以色列人的遺體作為替代。以色列認為這是出於惡意行動，不願意為放棄這些女兵樹立先例，因此拒絕了這一提議，停火破裂，戰鬥恢復，以色列軍隊向南推進，朝向Sinwar的家鄉Khan Younis，據信他正藏身於此。

當停火結束且Sinwar意識到他的計謀失敗時，他大發雷霆，據官員說。

此後，Sinwar決定除非停火是永久性的，否則他不會再同意另一場停火，據來自三個參與談判的國家的外交官和以色列官員表示。

次日，Sinwar的副手在一次訪問中表示，除非戰爭結束，否則哈瑪斯不會再就釋放人質進行談判。

他的要求基本上意味著，要結束戰爭，以色列要麼在戰場上擊敗哈瑪斯，要麼在談判桌上妥協。

批評美國的戰略失誤

批評者認為，美國，作為以色列武器庫的主要供應國，未能利用其影響力迫使Netanyahu同意停火，除了在5月暫停了一次武器運送之外，幾乎沒有進一步的制約行動。

以色列方面則反駁道，美國經常公開批評Netanyahu，無意中鼓勵了哈瑪斯，讓他們誤以為以色列已經失去了其最大盟友的支持，從而堅持索取更多讓步。

根據一名高級以色列官員和一名高級西方外交官的說法，這兩種說法都有一定的道理。在關鍵談判階段，美國公開批評Netanyahu的行為促使哈瑪斯採取更加強硬的立場，而美國在私下對劃定和執行紅線的消極態度，則使Netanyahu感到沒有壓力去妥協。

3月：戰略的失敗

當《紐約時報》的兩位記者於3月底抵達加薩市的Al-Shifa醫院時，槍聲在頭頂響起，這是該地區最大的醫療中心。以色列士兵和哈瑪斯戰士為控制這一場所進行的戰鬥，使這座已經殘破不堪的醫院成為戰爭對平民生活造成巨大損失的象徵。

醫院的外牆被煙燻黑，布滿了彈孔，手術部門的牆壁被炸毀——這既是哈瑪斯願意將軍事行動置於平民設施中的例證，也是以色列不顧後果追擊的例證。

這也顯示了以色列軍事策略中的一個缺陷。

這是我們第二次在戰時訪問Al-Shifa醫院；我們也曾在11月陪同以色列軍隊首次占領該地點。在此期間，以色列離開了醫院，使得哈瑪斯能夠重新將這裡變為其行動的指揮中心。為了再次驅逐哈瑪斯，以色列突擊隊於3月底重返醫院，展開了一場長達12天的戰鬥，摧毀了此前倖存的建築物。

這種適得其反的模式在整個加薩的許多地方都得到了重複。在Jabaliya、Shejaiya和Zeitoun等地區，以色列軍隊不得不多次回到他們以為已經 完成的任務地點，這甚至發生過三次。

原因之一是以色列領導層尚未準備好承擔加薩的平民管理責任。占領是一件代價高昂且複雜的事情，儘管一些極右翼的以色列人希望在軍隊的保護下在加薩建立小型定居點，但以色列的領導人至少目前決定不占領土地，除了在兩條戰略要道旁邊例外。

第二個原因是以色列拒絕促成另一個巴勒斯坦領導層的出現，以填補哈瑪斯暫時被驅逐的地區的權力真空。

目前唯一現實的巴勒斯坦替代力量是巴勒斯坦自治政府，該政府直到2007年被哈瑪斯推翻前，一直統治著加薩，現在仍管理以色列佔領的約旦河西岸的部分地區，並繼續支付數千名加薩公務員的薪水，包括醫療工作者。

沒有得到以色列政治領導層的正式批准，一些以色列高級安全官員允許其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的同行在春季進入加薩，試圖重建自治政府在該地的能力，據西方外交官和一位前以色列高級官員透露。

但這項計劃最終失敗了，部分原因是哈瑪斯反對，部分原因是這一行動沒有達到規模。Netanyahu排除了讓自治政府擔任正式角色的可能性，指控其腐敗無能，並對任何可能促進巴勒斯坦國出現的措施保持警惕。

7月：Netanyahu的否決

如果Sinwar是12月達成休戰的最大障礙，那麼到7月底，這一角色已經轉移到Netanyahu身上。

經過數月的談判，雙方在關鍵問題上開始妥協，到7月初，一項協議似乎已近在咫尺，據參與談判的數個國家官員表示。

哈瑪斯曾表示願意談判一個框架，允許休戰結束後的六週內恢復戰爭，這可能滿足以色列避免永久安排的目標。以色列同意在休戰期間從加薩撤軍，並對讓流離失所的巴勒斯坦人返回北加薩的家園顯示出更多靈活性，這兩個讓步令哈瑪斯滿意。

至少有30名人質將會被釋放，以換取數百名巴勒斯坦囚犯，還有一波針對數百萬加薩居民的人道主義援助。

然而，Netanyahu突然改變了主意。當調解人準備飛往羅馬，希望在7月28日的峰會上敲定協議時，總理指示他的談判團隊提出幾個新的、最後一刻的要求，據外交官、以色列官員和《紐約時報》審閱的要求副本顯示。Netanyahu現在要求以色列保留對加薩南部邊境的控制權，並尋求使巴勒斯坦人更難返回北部。

哈瑪斯拒絕了這些要求。協議破裂。

Netanyahu改變立場的原因在以色列引發了激烈爭論。Netanyahu本人表示，保留對加薩南部邊境與埃及接壤的控制權是至關重要的，這樣才能防止哈瑪斯走私武器。

Netanyahu的批評者指責他在協議中引入了一個障礙，以確保自己的政治生存。如果以色列同意一項讓哈瑪斯留在權力中的休戰，極右翼的聯合政府成員曾威脅要推翻政府。

在反對者看來，總理將極右翼的利益置於了那些在休戰期間可能被釋放的人質之上。

一年後：看不到盡頭

無論其原因如何，未能達成休戰對各方平民都是一場災難。

隨著以色列士兵繼續推進，哈瑪斯射殺了六名以色列人質，其中包括三名原本應在第一階段休戰中被釋放的人。自7月談判破裂以來，數千名加薩人喪生，人道主義危機加劇。

戰爭持續的時間越長，以色列社會的分歧——在戰爭初期有所縮小——就越加擴大，加速了以色列對其未來的內部反思。圍繞司法角色、國家性質和少數民族權利的長期爭論逐漸重新浮現，尤其是在一些極右翼以色列人為支持被指控強姦巴勒斯坦被拘留者的士兵而暴動之後。

而如今，隨著加薩的局勢陷入僵局，以色列的注意力已經轉向哈瑪斯的區域盟友。以色列入侵黎巴嫩，追捕真主黨，在暗殺其領袖Hassan Nasrallah後，威脅與伊朗——哈瑪斯的贊助者——爆發一場可能具有毀滅性的衝突。上週，伊朗用一連串彈道導彈襲擊了以色列。

經過一年的新聞頭條，這場加薩戰爭突然被它所助長的更廣泛的區域衝突所掩蓋，這場衝突現在已經自成邏輯。隨著各方都誓言升級，尚不清楚這一切何時或如何結束。

在此期間，數百萬在去年10月7日失去家園的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仍處於無盡的煎熬中——受創、哀悼，並像Hegyi先生和Hassan先生一樣，經常流離失所。

Hegyi先生說：「我沒想到會持續這麼久。我也不知道這場戰爭什麼時候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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