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力挺加密幣：280億黑金如何洗進全球交易所體系之中？

隨著 President Trump 力挺加密貨幣、產業走向主流，詐騙集團與其他犯罪組織的資金也大量湧入主要加密貨幣交易所。

President Trump 創立了自己的加密貨幣事業，並發誓要讓美國成為世界的「crypto capital」（加密首都）。加密公司宣稱自身安全可靠。而從華爾街銀行到線上零售商，一連串主流產業也都開始試驗數位代幣。

但根據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The New York Times 與全球其他 36 家新聞機構的調查，即使加密產業愈來愈被主流接受，過去兩年內，仍有至少 280 億美元與非法活動相關的資金流入加密貨幣交易所。

這些資金來自駭客、竊賊與勒索者。追查發現，它們牽涉到北韓的網路罪犯，以及從 Minnesota 橫跨到 Myanmar 的詐騙集團。分析顯示，這些團體一再把資金匯入全球最大的交易所——這些平台是線上市場，人們可以在上面把美元或歐元兌換成 Bitcoin、Ether 與其他數位代幣。

這些「髒錢」的收款方之一是全球規模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所 Binance。該公司今年 5 月與 Trump 的加密公司達成一筆 20 億美元的商業交易。根據分析，這些資金也流入至少另外 8 家知名交易所，包括在美國布局日益擴張的全球平台 OKX。

「執法機關無法處理這個領域裡壓倒性的非法活動量，」加密調查公司 zeroShadow 的共同創辦人 Julia Hardy 說。「這樣下去是行不通的。」

在數位貨幣發展初期，主導者是竊賊與毒販，他們被加密貨幣的速度與匿名性所吸引，這些特性讓加密貨幣成為洗錢的有利工具。最熱門的虛擬貨幣 Bitcoin 支撐了暗網市集，市集上的商家販售毒品與其他違禁物，導致藥物過量死亡與刑事指控。

從那之後，加密產業呈指數型成長並走向專業化，每天都有數十億美元的合法交易流動。最大的交易所承諾要打擊利用加密貨幣搬運資金的罪犯。Binance 在 2023 年承認違反洗錢法，並同意向美國政府支付 43 億美元罰款，原因是替 Hamas 與 Al Qaeda 等恐怖組織處理交易。去年，該公司宣稱加密產業是「對惡意行為者極不友善的地方」。

與此同時，Trump 也把加密貨幣打造成家族事業的核心，並結束對這個產業的監管打壓。在 2024 年選舉前不久，他與兒子們創立了加密新創公司 World Liberty Financial，透過牽涉 Binance 的商業交易，預計每年可賺進數千萬美元。上個月，Trump 特赦了 Binance 創辦人 Changpeng Zhao，後者在公司與政府達成認罪協議後，曾服刑 4 個月。

Trump 政府也削弱了執法機關起訴加密貨幣犯罪的能力。4 月時，司法部解散了一個加密貨幣執法小組，並表示檢察官應把重點放在使用加密貨幣的恐怖分子與毒販，而非「這些企業用來從事非法活動的平台」。

The Times 及其合作夥伴的分析，只呈現出交易所上非法資金的一部分情況，因為許多犯罪帳戶尚未被公開辨識。但這是首批試圖在個別平台上追蹤這些資金的系統性研究之一，而這些平台通常不會被掌握最全面數據的分析公司單獨挑出。

這些交易所是否違法，是個更為細緻的問題。處理髒錢的公司仍可能履行法律責任——例如聘僱合規人員打擊詐欺。然而在美國，如果加密公司未建立足以防範洗錢的強韌內部制度，就可能依《銀行保密法》（Bank Secrecy Act）遭到起訴。

這項分析部分仰賴分析公司 Chainalysis 彙整的總量資料，該資料並未指出特定交易所。The Times 與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也利用公開紀錄，並諮詢鑑識專家，以辨識與罪犯相關的加密帳戶。加密貨幣交易會記錄在一個公開帳本上，讓資金流向得以追蹤到個別交易所。

調查結果包括：

• 自 Binance 認罪以來，該交易所已接收超過 4 億美元來自 Huione Group 的存款。這是一家位於柬埔寨的集團，已被美國財政部標記為涉及犯罪活動。今年，北韓駭客用來洗白贓款的一個平台，也向 Binance 的存款帳戶匯入額外 9 億美元。

• 在 OKX 與美國政府於 2 月就違反一項金流傳輸法律達成 5.04 億美元和解後的 5 個月內，OKX 收到來自 Huione 的存款超過 2.2 億美元。

• 根據 Chainalysis 的數據，2024 年全球加密貨幣交易所至少收到 40 億美元與詐騙相關的資金。The Times 與記者聯盟訪問了 24 名加密詐騙受害者，他們被偷走的資金最終流入 Binance、OKX 及 Bybit、HTX 等其他大型交易所。

• 去年有超過 5 億美元流入 Binance、OKX 與 Bybit，來源是所謂的「crypto-to-cash desks」，這些服務讓人能以實體鈔票兌換數位代幣。許多此類業者在辦公室或店面營運，服務各種客戶——同時也為想把加密貨幣變成現金的罪犯提供便利管道。

Binance 發言人 Heloiza Canassa 表示，「安全與合規是公司營運最重要的支柱」，並指出自 2017 年成立以來，公司已回應逾 24 萬件執法機關請求，其中包括去年 6.5 萬件。

OKX 法務長 Linda Lacewell 表示，公司與執法單位合作，「協助阻止詐欺與其他非法活動」，並在合規、交易監控與詐欺偵測工具上投入大量資源。

HTX 代表未回應置評請求，而 Bybit 的發言人則表示，公司執行「對金融犯罪零容忍」的嚴格政策。白宮發言人拒絕評論，World Liberty 的代表則表示，公司將 Binance 視為其代幣的市集，而非商業夥伴。

髒錢一旦進入交易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往往難以掌握；此時金流已從視野中消失。交易所可能及時偵測非法活動，將資金凍結或移交執法機關。但若未被發現，髒錢就能為交易所帶來交易手續費收益，通常是每筆交易金額的一小部分。

「如果他們把犯罪行為者踢出平台，那就是失去一大塊收入來源，」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的加密貨幣專家 John Griffin 說。「他們有誘因讓這種活動持續下去。」

與 Binance 的金流連結

Huione Group 在柬埔寨的影響力十分廣泛。這是一家金融企業集團，提供銀行、支付與保險服務。顧客使用其 QR code 買菜、付餐廳帳單。

而這些服務背後，隱藏著更陰暗的業務。

多年來，Huione 也經營一個龐大的數位市集，有專家形容它是「犯罪者的 Amazon」，線上商家在上面販售被竊個資、替詐騙集團提供技術支援以及洗錢服務。根據執法單位資料，該公司替北韓駭客與遍佈東南亞的詐騙網路搬運資金。

5 月，美國財政部採取行動，將 Huione 自美國銀行體系中封殺，稱其為針對美國人的網路竊盜與投資詐騙的「關鍵節點」。

在此期間，Huione 一直與 Binance 和 OKX 保持金融往來。

Huione 去年的一份中文財報中，公布了數個加密貨幣錢包地址——這些是由長串字母與數字組成的帳號，用來標示記錄在數位貨幣公開帳本上的帳戶。對這些錢包進行分析後發現，從 2024 年 7 月到 2025 年 7 月，超過 4 億美元從 Huione 流入 Binance 的平台。今年前 5 個月，OKX 收到來自這些 Huione 錢包的存款超過 2.2 億美元。

這些金流在財政部 5 月 1 日宣布制裁後仍持續。根據記者聯盟的分析，接下來兩個半月內，這些錢包至少向 Binance 存入 7,700 萬美元，向 OKX 存入 1.61 億美元。

Binance 與 OKX 過去都有無視金融規範的紀錄，因此與美國政府達成刑事和解。兩家公司都承諾要徹底整頓。

OKX 的 Lacewell 表示，即便在 5 月前，公司已對 Huione 報告中識別出的其中一個錢包地址採取「加強交易監控」。她說，公司在 10 月「暫停所有 OKX 錢包與 Huione 之間的互動」。

Binance 的 Canassa 在聲明中表示，交易所無法封鎖或退回匯入的交易。但她說，一旦可疑存款進入平台，Binance 會做出適當反應。

「評估加密貨幣交易所合規與否的真正指標，是其辨識並回應可疑存款所採取的步驟，」她說。「在這些面向上，Binance 是產業領導者。」

然而，Huione 的存款仍持續了好幾個月。而在 Binance 與美國達成和解後，這些存款遠非流入該平台的唯一可疑資金。

今年 2 月，一個名為 Lazarus Group 的北韓駭客組織，自位於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杜拜的交易所 Bybit 竊取了價值 15 億美元的加密貨幣。這是史上最大規模的加密貨幣駭案。

幾天內，北韓方面將贓款導入一個讓人可以互換不同數位貨幣的加密服務。他們把 Ether 兌換成價值最高的加密貨幣 Bitcoin。

所有這些 Ether 最終勢必得流向某處。根據加密追蹤公司 ChainArgos 的資料，在北韓駭客進行兌換的同一時間，有五個 Binance 存款帳戶從同一個兌換服務收到異常激增的 9 億美元 Ether。

匯入 Binance 的資金，到了那時可能已不再屬於北韓駭客。但實際上，正如 ChainArgos 執行長 Jonathan Reiter 所說，這家交易所卻站在一連串交易的另一端，這些交易讓竊賊得以洗白數億美元的加密貨幣。

Reiter 認為，考量這些交易的時間點，被竊的 Ether 是「這些資金流出的唯一可想像來源」，本應被標記為髒錢。

「Binance 本來應該抓到這些交易，」他說。「就算是很差——可能甚至有瑕疵的——篩選工具，都看得出來。」

Canassa 並未直接回應這批 Ether 的流向。她表示，Binance「維持一套全面、層層防護的合規計畫與安全架構」。

煙霧與障眼法

去年，一位來自 Minnesota 的父親偶然遇上一個投資機會。他開始在一間家族經營、於 Seattle 與 Los Angeles 設有辦公室的金融公司指示下進行加密貨幣交易。

接著，他的錢消失了。他損失了 150 萬美元，成為詐騙受害者。

「我和家人被留下財務上支離破碎、情緒上徹底瓦解，」他在 3 月寫信給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 時說。為了保護隱私，他要求匿名。

沒有人追回這筆被偷走的錢。但根據受害者聘請的一家加密數據公司分析，超過 50 萬美元最終流入包括 Binance 在內的主要交易所。

這類詐騙已成為加密產業最大的災難之一，掏空年長投資人、孤獨單身者，甚至一位 Kansas 銀行行長的帳戶。根據 F.B.I. 的資料，去年加密貨幣投資詐騙讓受害者損失 58 億美元。

其中一些最常見的詐騙被稱為「pig butchering」，這個詞大致翻譯自一種中文說法，意指把牲畜養肥再宰殺。許多詐騙者假裝對受害者有浪漫興趣，與對方調情好幾天乃至數週，然後鼓勵他們投資詐騙計畫。

加密貨幣交易所在這個過程中相當有用。它們是便利的「offramps」——讓人能把不義之財換成現金的出口。

犯案者往往難以辨識。但在這起 Minnesota 案件中，Binance 提供了一個難得窺見其內部系統的機會。

在替客戶開設帳戶前，加密貨幣交易所理應要求詳細的個人資訊，這個流程稱為「了解你的客戶」（know your customer，簡稱 K.Y.C.），旨在防範詐欺。

在回應 Minnesota 警方的傳票時，Binance 分享了兩個帳戶的資料，當地調查人員已將這兩個帳戶與 pig-butchering 案件連結起來。第一名客戶在 2023 與 2024 年的幾個月間搬運逾 700 萬美元。檔案中的一張照片顯示，一名女子站在波紋鐵皮牆前，記載的住址是一個中國村莊。

第二份 Binance 檔案則列出一名 24 歲女子的姓名，住址在 Myanmar 的鄉村地區。在截至 2024 年中的 9 個月內，該客戶搬運逾 200 萬美元，金額是 Myanmar 年平均薪資的 1,000 多倍。

致力於打擊詐騙的非營利組織負責人、前檢察官 Erin West 說，這些女子看起來像是「money mules」（資金車手），其個人資料可能被詐騙集團竊取，用來建立 Binance 上的假帳戶。

「這裡沒有任何一點看起來是合法的，」West 說，她應 The Times 與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之邀審閱這些檔案。「我們一直都在看到這種情況。」

Binance 拒絕就此案發表評論。

對於身在數千英里外的竊賊，執法單位往往幾乎沒有追查成功的機會。

今年，58 歲、住在加拿大 Alberta 省的 Carrissa Weber，被一名假扮新創公司主管的詐騙者鼓勵投資加密貨幣，最後損失超過 2.5 萬美元。那是她一生的積蓄。Weber 曾向加拿大警方求助，但迄今尚未追回資金。

「我的案子就這樣被塞在某個檔案櫃裡，沒有人對它做任何事，」她說。

對 Weber 交易紀錄的分析顯示，她損失的資金最終流入少數幾個加密錢包。這些錢包全部把資金匯入 OKX。Lacewell 表示，自去年以來，OKX 一直在關注其中兩個接收這筆資金的存款帳戶，因為它們展現出「可疑特徵」。

OKX 直到 Weber 遭詐騙 6 個月後的 10 月，才凍結這些帳戶。

加密貨幣換現金

在 Ukraine 基輔一間熟食店的後方，穿過擺滿零食與汽水的貨架，有一個電子門鈴，通往一扇標示「Currency Exchange」的門。

門後的小房間裡，是一家專門把加密貨幣換成現金的店。書桌上放著點鈔機，旁邊是傳統塑膠計算機與裝滿橡皮筋的紙箱，用來綑綁鈔票。

這些遍布亞洲與東歐的 crypto-to-cash 店面，正成為全球洗錢的新前線，許多加密與執法專家這麼說。

任何人都能走進這些店，通常在不必出示任何個人資料的情況下，把大量加密貨幣兌換成美元、歐元或其他法定貨幣。根據加密分析公司 Crystal Intelligence 的資料，去年香港的 crypto-to-cash 店面處理超過 25 億美元交易。

「這些店面能促成幾乎無窮無盡規模的金融犯罪，」研究這類換匯店的加密追蹤專家 Richard Sanders 說。

許多 crypto-to-cash 業者仰賴大型交易所。根據 Crystal 的數據，去年 Binance、OKX 與 Bybit 一共收到來自這些換匯店 5.31 億美元。雖然使用這些服務的人並非全都是罪犯，但交易的匿名特性十分適合洗錢與其他形式的非法金融活動。

「我們遇到的許多業者都不需要任何身分證件，」Crystal 情資長 Nick Smart 說。「你幾乎可以放進任何你想要的金額。」

7 月某天下午，一名記者透過 Telegram 聊天應用程式安排交易後，向基輔這家熟食店裡的換匯櫃檯匯出價值 1,200 美元的加密貨幣。幾分鐘內，後方小房間裡的一名男子就遞上用厚橡皮筋綁住的一疊鈔票。

他沒有提供收據，Telegram 聊天紀錄也隨即被刪除。該換匯櫃檯未回應置評請求。

今年數週內，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蒐集了 Ukraine、Poland、Canada 與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超過十家此類店面使用的加密錢包地址。

依照交易紀錄顯示，多數錢包都收到來自大型交易所的資金。這意味著，想把數位貨幣換成現金的客戶，先從自己的交易所帳戶提出資金，再把錢匯給這些換匯店進行兌換。

在杜拜一棟玻璃辦公大樓的第 41 樓，記者目睹一名客戶在某家現金服務處把價值 6,000 美元的加密貨幣換成一疊 Emirati 紙鈔。對該服務的加密地址進行分析後發現，9 月的兩週內，它收到超過 200 萬美元。

其中包括來自 Binance 的 30.3 萬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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