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苯二甲酸酯與不孕：一個被忽視的生育危機

干擾荷爾蒙的鄰苯二甲酸酯（phthalates）幾乎無處不在，從塑膠和家居用品到個人護理產品都能找到。研究顯示，它們可能對女性的生殖系統有害。

Kaci Aitchison Boyle的經歷

Kaci Aitchison Boyle一直以為懷孕很容易：只需要計劃一些浪漫的夜晚，然後讓大自然發揮作用。所以在2011年，她和她的丈夫決定開始組建家庭，她預期在年底就能抱著新生兒。

當時32歲的Boyle停止了她從青少年時代就開始吃的避孕藥，這些藥物是為了調節她“非常不規則”和痛苦的月經。她以為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重新開始月經，但事實上，她不規則的月經週期又回來了。她嘗試了她能找到的所有排卵測試，以預測生育的黃金時期，但沒有一個對她有效。

經過大約八個月沒有正面的懷孕測試後，Boyle尋求了醫生的幫助。她得知自己患有多囊卵巢綜合症（PCOS），這是女性不孕的最常見原因。一個健康的女性每個月有大約1/5的機會懷孕，直到32歲，這個比例就開始下降。PCOS是一種由過多的雄激素和不規則的月經週期標誌的健康狀況，這降低了卵巢釋放卵子的能力。這意味著Boyle可能比其他同年齡的女性更難懷孕。

鄰苯二甲酸酯和生育能力

顯然，如果一個女性不排卵，她自然不能用自己的卵子懷孕。但不太明確的是什麼導致了PCOS和其他減少生育能力的狀況。然而，越來越多的研究指出，先天暴露於影響荷爾蒙活動的合成化學物質可能是原因。其中，鄰苯二甲酸酯受到了最多的關注，這是一種在數百種產品中發現的具有生殖毒性的工業化學物質，從塑膠到化妝品都有。

鄰苯二甲酸酯是眾所周知的荷爾蒙干擾物質，如伊利諾伊大學的比較生物科學教授和跨學科環境毒理學計劃主任Jodi Flaws博士所說：“它們可以干擾體內任何荷爾蒙的產生、排除或結合。特別是生殖系統對這些化合物非常敏感。”

鄰苯二甲酸酯被添加到令人眩暈的各種塑膠、家居用品、藥物、清潔劑和個人護理產品中，以使它們變得柔軟、耐用和芳香。它們容易以蒸氣或粒子的形式從這些產品中逸出，並被發現在幾乎所有美國人的尿液中，以及在血液、汗液、母乳、精液和卵巢液中。

我們攝取從食品和飲料加工和包裝材料中滲出的鄰苯二甲酸酯，以及塗在藥物上的鄰苯二甲酸酯。我們的皮膚通過乳液、化妝品和洗髮水吸收這些化合物，甚至還會吸入從百葉窗、淋浴簾和油布地板上散發出來的粒子。

“這是一類我們有問題的化學物質，而且它們無處不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生殖健康和環境計劃主任Tracey Woodruff博士說。“它們被到處使用。”

像鄰苯二甲酸酯這樣的荷爾蒙干擾物質會改變動物研究中子宮內生殖器官的發育，並具有終身和跨代的有害效應。科學家認為，先天暴露於鄰苯二甲酸酯和其他有毒物質可能為像PCOS這樣的婦科疾病鋪平道路，並可能使女性對其他影響生育能力的化學物質更敏感。

過去幾年，Flaws博士和她的同事進行的研究顯示，子宮內暴露於與孕婦檢測到的相同鄰苯二甲酸酯混合物的雌鼠出生時就有生育問題，而且這些問題會傳遞給她們的女性後代。“有些問題在出生時就會明顯，有些則可能直到青春期或更晚的年紀才會出現，”Flaws博士說。“我們開始認為人類也是如此。”

科學家還沒有關於鄰苯二甲酸酯的長期人類數據，Flaws博士說。但他們從給孕婦使用二乙基雌二醇（DES）—一種合成雌激素，用於預防流產—帶來的悲慘後果中知道，母親暴露於荷爾蒙干擾物質會傷害她寶寶的發育，並有橫跨幾代的影響。

直到1971年，當醫生意識到它會導致一種罕見的陰道癌，並且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建議不再使用它後，數百萬名女性才停止服用DES。從那時起，科學家們已經了解到，DES會引起多種生殖問題，包括不孕，無論是在男孩還是女孩身上。“能懷孕的人當他們有孩子時，他們的孩子也有一些相同的問題，”Flaws博士說。

“你子宮中懷的孩子也帶有他們未來孩子的種子，”Woodruff博士說。“所以如果你暴露了我的未來女兒或兒子，你也暴露了他們的未來女兒或兒子。”她說，“如果引導發育的機制被搞亂了，一旦你改變它，就真的很難再改回來。”

長期忽視女性研究的歷史

與一些在脂肪細胞中積累的有毒物質不同，鄰苯二甲酸酯迅速通過身體。但由於它們不斷地被我們的塑膠和個人護理產品中的其他鄰苯二甲酸酯所替代，科學家稱它們為“偽持久性”。研究顯示，女性的鄰苯二甲酸酯水平比男性高，這與像香水、髮噴和化妝品等產品有關，這些都是像Boyle這樣的電視廣播記者常用的工具。

然而，科學家對鄰苯二甲酸酯如何干擾女性生殖了解得較少。這部分是因為研究女性需要特殊的成像技術。而且，像未下降的睪丸這樣的問題在男性出生時就可以看到，但卵巢的問題通常直到青春期或更晚才會明顯。

將近二十年前，科學家們顯示，將孕鼠暴露於鄰苯二甲酸酯會干擾其雄性後代的睪酮，導致一系列生殖器畸形和精子問題，被稱為“鄰苯二甲酸酯綜合症”。

“製造卵子和精子的整個過程完全受荷爾蒙控制，”華盛頓州立大學的生殖生物學家Patricia Hunt博士說。“在實驗中，我們可以用發育中的雄性和雌性的有毒暴露真的非常嚴重地搞砸事情，並永久改變一個動物的生殖。”

對鄰苯二甲酸酯對女性的影響的研究也發現了問題。例如，一項2018年的研究發現鄰苯二甲酸酯暴露與接受生育治療的女性的卵子和胚胎質量差有關。但一般來說，女性健康研究的領域資金不足，Woodruff博士說。

減少暴露

像Boyles這樣的夫妻通常不會在嘗試開始組建家庭之前閱讀有關鼠類不孕的研究。而Boyle在她20多歲時，在西雅圖的廣播電台工作，或者在31歲時擔任電視早晨節目的共同主持人時，也沒有考慮到干擾荷爾蒙的化學物質。直到她經歷了幾輪試管受精移植後，她才開始擔心環境化學物質，比如她在鏡頭前使用的粉底和眼妝，是否會影響生育能力。

Boyle的生育醫生，位於太平洋西北地區生育診所的Lora Shahine醫生，一直告訴她的病人要專注於運動和良好的飲食以提高生育能力。在她閱讀了2015年她合著的書《種植孕育的種子》（Planting the Seeds of Pregnancy）中提到“壓倒性證據”將它們與婦科和懷孕問題相關聯後，她開始建議他們減少對鄰苯二甲酸酯和其他干擾荷爾蒙的化學物質的暴露。

醫生通常不能確定鄰苯二甲酸酯是否是導致個人生育問題的原因，但他們可以指出越來越多的研究將更高水平的這些化學物質與更高的流產風險、較低的生育率和懷孕困難相關聯。Shahine醫生說：“這不是在醫學院教的東西。”

研究生育問題的女性是具有挑戰性的，Woodruff博士說，因為很難將化學暴露與其他潛在的貢獻因素，包括婦科狀況，區分開來。而且，醫生被教導要考慮疾病的直接原因，比如感染，而不是導致慢性病狀的化學暴露，她說。

Woodruff博士說：“我們是第一所有環境生殖健康課程的醫學院之一。”“大多數醫學院都沒有這個。”

直到2013年，美國婦產科醫師學院與加利福尼亞大學舊金山分校合作，發表了一份聲明，敦促臨床醫師根據“足夠穩健”的證據，確定並減少患者對有毒環境化學物質的暴露，這些化學物質與不良的生殖和發育健康結果有關。

過去幾年的研究已經將更高的鄰苯二甲酸酯水平與更低的成功試管受精結果和增加的流產風險相關聯，無論是否使用試管受精。今年四月，研究人員警告稱，在懷孕之前母親暴露於鄰苯二甲酸酯可能是一個被忽視的不良懷孕結果的風險因素。

生育診所不會測試鄰苯二甲酸酯，所以Boyle不知道她的水平。而且，她不能總是知道哪些產品含有鄰苯二甲酸酯，因為公司可以避免披露它們，僅列出“香料”。但在美國銷售的許多化妝品含有在歐盟被禁止的鄰苯二甲酸酯。她擔心她為了電視而在臉上塗抹的化妝品正在滲透到她的皮膚，甚至可能進入她的肺部。

Shahine醫生建議Boyle逐步進行改變。通過選擇“無鄰苯二甲酸酯”的個人護理產品和避免使用香皂、空氣清新劑、織物柔軟劑和其他清潔劑，有可能減少暴露。而且最好選擇“無香料”而不是“無味”，Woodruff博士說，因為公司可以使用其他化學物質來隱藏氣味。

減少外賣食物也可以減少暴露。Woodruff博士說：“如果你吃更多在家外準備的食物，你會有更高的鄰苯二甲酸酯暴露。”一項由Woodruff博士和一組研究人員於2018年進行的研究發現，吃更多的外賣或餐廳食物，尤其是芝士漢堡，與更高的鄰苯二甲酸酯暴露相關，比在家吃飯更高。她補充說，尚不清楚這些化學物質是從加工設備、包裝材料還是食品處理手套中滲出的，“但最好是吃在你家裡準備的新鮮水果和蔬菜。”

然而，對於個人來說，停止所有鄰苯二甲酸酯的暴露是困難的，因為它們如此普遍。Woodruff博士主張政府政策應由有毒轉向更安全的替代品。“否則你真的是在產業的擺佈之下。”

將近三年前，在經歷了幾輪更多的試管受精移植和兩次痛苦的流產後，Boyle生下了她的女兒Scarlett。她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她的身體在排卵和保持懷孕方面有這麼多的困難。也沒有辦法知道她避免使用含有鄰苯二甲酸酯和其他有毒化學物質的產品是否有助於她懷孕。

然後，出乎意料地，她今年得知了一些其他消息。“我們預計將在九月份懷孕，我將在十月份41歲。這完全是一個意外。”

資料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