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同事說謊，最優雅的方式是什麼？

以及，如何對主廚說「不」？

婚禮兼公司員工旅遊

一位同事明年要結婚，並邀請我們小團隊的所有人一起參加婚禮宴會。我們每週團隊檢討時都會談到這場婚禮，而團隊主管還拿它開玩笑，稱這是非正式的團隊員工旅遊。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已經回覆出席。雖然如果婚禮就在我所在的城市舉行，我會很樂意參加，但現在要出席就得買跨國機票、訂飯店、幫狗找寄宿，還有錯過在家度過長週末的機會成本。我的伴侶從來沒見過我的團隊，也對參加不感興趣。我真的很喜歡這位同事，但我更想把休假與金錢花在遠離工作的地方。我不覺得如果我不能去，新娘會太失望，不過整個團隊好像都預期我要去，我也擔心不出席會影響我在團隊裡的地位。我可以怎麼婉拒，才不會變成職場上的邊緣人？

— Anonymous

我相信在其他情況下，你是會去參加這場婚禮的，但我不覺得你需要動用到「錯過在家度過長週末的機會成本」這種理由來正當化自己不想去的心情。客觀來說，就算你「真的很」喜歡這位同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惱人，甚至還沒算進它完整的隱含成本：你得為此飛越整個國家、婚禮（顯然）又選在長週末，你的工作團隊在公私之間的界線又模糊到讓你擔心，只要錯過在國家另一頭舉行的假期婚禮，你在團隊裡的地位就會下滑。

順帶一提，我是那種很愛參加婚禮的人——就算要特地飛去也願意——包括在奇怪地方舉辦的那種尷尬婚禮。但你們主管會把這場婚禮當成「非正式的團隊員工旅遊」來開玩笑，對我來說就已經暗示，這場婚禮不太可能真的有多好玩、多放鬆，反而更有可能是社交與職場混在一起的地雷區。無論同事有多少社交壓力，你都可以選擇不想去。

我的猜測是：既然你們團隊顯然一直在談這場婚禮，而你並沒有熱情參與這些話題，他們大概早就意識到你不會去，而且只要他們沒有一直拿這件事戳你，就代表他們也沒那麼在意。我也很確定你說得沒錯，新娘不會因為你不出席就太失望；我甚至可以想像，她自己對老闆把自己的婚禮描述成團隊員工旅遊這件事，其實也是五味雜陳，說不定非常樂意把你的座位讓給某位姨婆或表親。

換句話說，我非常懷疑，少了你這一位賓客，真的會對你在團隊裡的地位造成什麼實質影響，除非婚禮上剛好發生了什麼事，把你的同事們更加緊密地綁在一起，比方說，他們得一起掩蓋一樁謀殺案之類的。但這並沒有真正解決你的基本問題：在你們公司，看起來有一條很重要的社交規則，就是大家要假裝彼此比實際上親近得多；這種情況下，如果你坦白說「老實說，我寧可那個週末待在家裡發呆」，就會顯得非常破壞氣氛。

你或許可以試著在同一個週末排一件「絕對不能錯過」的事情：也許剛好有什麼州政府的檢定或執照考試就在婚禮那個週末，而你可以報名參加。你難道不曾想要變成一位理髮師、房地產經紀人、保釋保證人，或者，看看喔，一位耐用兒童用品製造商嗎？

不過除非你真的想成為一位有州立執照的寵物墓園業者，否則這就是眾多社交與職場場景中的一種，你需要的是一個禮貌、而且相對可信的小謊。不幸的是，你能用的選項其實有限。你沒辦法對每天都見面的人假裝自己要開刀，或家裡有人過世；你也沒辦法提前九個月規劃一場食物中毒。當然，你可以把責任全都推給伴侶，反正他從沒見過你的同事——但這也需要一點細膩度，你不會希望同事覺得你正在維持一段與控制狂或冷場王在一起的關係。也許你的伴侶那個週末有一場你非參加不可的家族聚會？或者，他們的某個家人——也許是一位表親，關係不算親近到讓同事事先聽過這個人——剛好就在同一個週末、而且就在你們住的城市裡結婚，而且，你看，還恰好有一條禁止使用手機的規定，所以你也不會從現場狂發 Instagram 動態。

說實話，最好的禮貌小謊，就是模糊不清的那種。你不會想在接下來一年裡，不斷回頭確認自己到底說祖父母得了哪一種病，或者你編造的那個撞期活動到底有哪些細節。我會選擇的說法很簡單：「真的很抱歉，我們沒辦法去，就是怎麼樣都喬不攏。一定要多傳照片給我！」多數人會把這句話視為維繫關係的小謊，然後就此作罷；如果有人繼續追問，那就是對方失禮了，你可以用一句簡單的「最近伴侶超忙，而且手頭有點緊。我真的好難過！一定要多傳照片給我！」擋回去。之後所有的追問，都只要用機械式的「好期待看到照片！」回應，直到他們放棄為止。

飢餓主廚們

我兒子在 Brooklyn 當內場廚師。他最近從一間餐廳換到另一間。這兩家餐廳都只做晚餐。他從下午一點上班，一路工作到晚上十點到十一點之間（要看多忙等等）。在他之前待的餐廳裡，每天下午大約四點，大家會一起吃一頓「family meal」，所有員工會聚在一起，在開始晚餐服務前先吃飯。他現在的新餐廳完全沒有這件事。沒有員工餐，也沒有任何安排讓他和其他廚師有固定的吃飯時間。他沒有問任何人，因為他假設這就是這家店的文化。他和其他廚師會一邊準備餐點、一邊「偷吃」一些食物，但他對這樣的偷嚐感到不安，而且這完全不能取代一餐正餐。我建議他去跟經理談談，因為我實在不敢相信，他得連續上九小時的班，卻沒有專門的吃飯休息。他不想開口，因為他擔心只要提起這件事，大家就會覺得他是在找麻煩，然後把他開除。

— Anonymous

先說最重要的一點：你兒子的雇主看起來很明顯違反了紐約州的勞動法。那部法律要求所有雇主都必須為工作超過六小時的員工提供三十分鐘的用餐休息時間。

有沒有可能有些餐廳的職場「文化」會違背這條法律，改成靠間歇性偷吃來撐？我問了主廚 Jordan Frosolone，他最近在 Manhattan 開了一家名為 Borgo 的餐廳，他跟我說，整件事情讓他覺得「很難理解」。在他多年的餐飲經驗裡，他待過那種「員工餐是廚師們最後一個會想到的東西」的地方，也待過那種廚師們「一早上班就會說：今天員工餐要弄什麼？誰要負責哪一部分？」的地方。但他從來沒有待過一間完全沒有用餐休息時間的餐廳。他說：「員工餐是一天裡最棒的時刻之一。它把所有人聚在一起。這是你向同事展現自己能力的機會。我認為它對整個團隊的士氣有巨大的提升。」

這真的很可惜，因為聽起來職場的向心力正是你兒子現在很需要的東西。在一個壓力極大的工作環境裡，身邊到處是利刃、明火、沸騰的液體等等，要撐過超過九小時沒有一餐正餐，對身體絕對不好。但也許在長期來看，比起你兒子每天的血糖狀況，更令人擔心的，是他完全不願意問餐廳裡任何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與你給兒子的建議不同之處，在於我認為他一開始應該跟誰談。與其直接去找經理，不如先去問其他內場廚師，也可以順便問問洗碗工、小弟，還有任何前場、願意接受他存在的人。並不是說我覺得經理會對這個問題感到被冒犯，而是我相信，對於一個工作場所，你從同一層級的同事身上，永遠能學到比從主管那裡更多的東西。他們知道真正的規則、差不多算真的規則、假的規則、可以被彎曲的規則、那些沒有寫出來的規則，而且不會被人資、勞動法或體面說詞綁住手腳。也許更重要的是，和同事建立穩固的關係，會是你兒子改變目前這種讓他熱量赤字的「文化」的第一步。

也許餐廳其實有員工餐，只是他們不小心忘了叫你兒子一起吃。也許他們一直在為此抗議，而非常需要他加入。也許他們可以幫他規畫怎麼跟經理談，或者，大家最後可以一起同意集體提出申訴。無論結果是什麼，在「假設這就是文化」以及立刻走向那些令人不舒服的管理階層談話之間，其實還有一整個世界可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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